《 第一章‧命運的開端 》


〈 八 〉


  炎熱的風吹過亞法爾冒著汗水的前額,他跟著瑟洛斯從斯通納德一路走來,完全沒有停歇過。他們之間沒有對話,而亞法爾也一直和瑟洛斯有著一段距離。

  頂著炎熱的太陽,他們跨過悲傷沼澤與詛咒之地的界線,進入了火紅的世界。亞法爾心有餘悸的緊張的四處張望,尋找惡魔守衛的蹤跡,卻只看到惡魔野豬漫無目地的到處遊蕩。

  瑟洛斯持續朝前方走,沒有回頭確定亞法爾是否跟上,但他也打心底知道亞法爾一直緊跟在他身後。

  最後,他們來到了一座小墓園前。亞法爾認的出來,這就是第一次遇到瑟洛斯時,瑟洛斯所凝視的同一個墓園。

  當時因為天色已暗,亞法爾只知道這是一座小墓園,但他卻不知道周圍還有什麼。現在天色比較明亮,他也發現了,雖然是在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詛咒之地,但這墓園卻還是清理的很乾淨。每一座墓前都擺放著花朵,儘管已經乾燥了,但卻都還有著一朵花該有的美麗。

  在墓園的一旁,有著一間小屋,看來像是只有一個人居住的樣子。


  「瑟洛斯,你來啦!」一名年老的矮人從小屋中緩慢的走了出來。他的鬍鬚長至胸前,右眼似乎在作戰中受了傷,有一條很深的疤痕劃過。

  面對老矮人的話,瑟洛斯不語,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。

  老矮人再看到瑟洛斯身後的亞法爾之後,顯得有些吃驚。他看了看沒有反應的瑟洛斯,接著再看了看滿頭大汗的亞法爾。

  「我去拿些水來。」老矮人沒有多說話,只是轉身朝小屋走去。


  「你聽的懂聯盟的語言?」亞法爾看著老矮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屋內,轉向瑟洛斯。老矮人說的的確是聯盟的語言,而瑟洛斯也的確理解的點頭回應。明明是聯盟與部落的關係,為什麼老矮人卻還是對瑟洛斯這麼客氣?

  瑟洛斯沒有開口,只是稍微轉頭看了亞法爾一眼。

  「為甚麼你老是待在這詛咒之地?明明你的能力很強,可以去戰場啊!去哪裡的………」亞法爾看了看瑟洛斯,再看了看眼前的小墓園,「難道是因為這些………」

  瑟洛斯不語,只是慢慢的抬頭,望向遠處散發著綠色光芒的黑暗之門。

  「我,」瑟洛斯緩緩的開口,「曾經是個人類………」

  「咦?」亞法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眼前的不死族盜賊說他曾經是一個人類?瑟洛斯曾經是個人類?

  「這裡是我的葬身之地………」瑟洛斯的每一字每一句清楚的傳進了亞法爾的耳中,但亞法爾卻聽了似懂非懂。

  瑟洛斯是個人類?這裡是他的葬身之處?所以瑟洛斯已經………

  突然亞法爾想到之前瑟洛斯所說的,他是『一個死人』,但死人,還能這樣站在他面前嗎?


  「你聽說過吧?」瑟洛斯沒讓亞法爾有發問的機會,「聯盟在黑暗之門的那場戰鬥?」

  「我有聽說過,當時無數的聯盟勇士在巨大的惡魔之前,像是螞蟻一般被踩死………」亞法爾跟著轉向了黑暗之門的方向,接著猛然轉向瑟洛斯,「等等!瑟洛斯,你該不會是………」

  「他奪走我最重要的東西,最重要的人,也奪走了我的生命………」瑟洛斯的眼中充滿了仇恨,「然而想保護重要人的意念,讓我再次爬了起來………從死亡爬了回來………」

  亞法爾沒有開口,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。瑟洛斯的眼神充滿了仇恨,卻也同時充滿了哀傷。

  眼前的不死盜賊曾經是個人類,卻再戰場中失去了一切,最後,還要從死亡回到這裡,等待他的卻是同伴一具具冰冷的屍體。亞法爾環顧了小墓園一眼,似乎能夠感受到瑟洛斯當時的痛苦,但他卻什麼都做不了。

  「我死而復生,卻誰也保護不了………」瑟洛斯痛苦的在一座墓前蹲了下去,「就算離開了戰場,卻連最愛的女人也都還是保護不了………」

  「這墓是………」亞法爾看著瑟洛斯眼前的墓碑,雖然和其他墓碑很相似,但卻總有什麼不同的感覺。

  「我的墓………」瑟洛斯輕輕的說著。

  「你的………但是你還活著啊!」亞法爾吃驚的說著。

  「是的,我還活著………」瑟洛斯的眼中充滿哀傷,「我將他們全都埋葬於此,留下最後一個墓,給那已死去的自己………」

  亞法爾看著那座墓,卻怎麼都不相信是空的。他來到瑟洛斯身後,仔細讀著墓碑上的字跡。


  『希絲莉亞‧馬斯泰爾』


  「希絲莉亞是我最愛的女人………」瑟洛斯彷彿是看穿了亞法爾的思想一般,「她不屬於這場戰爭,也不該屬於任何戰鬥………」

  亞法爾聽的出瑟洛斯口中的痛,想安慰,卻無從安慰起。他一直都是個幸運的孩子,他有照顧他的養父,有關心他的朋友,從小到大他沒有失去過什麼。他無法理解瑟洛斯的傷痛,但他卻可以感受到那股悲與恨。

  「試問一個連愛人都保護不了的傢伙,還能做什麼?」瑟洛斯輕輕的說著,「除了為她繼續活下去,我還能為她做什麼?」


  「如果你這樣子也算活著的話………」亞法爾看著瑟洛斯無力的蹲在墓前,「那我想希絲莉亞小姐一定會很難過的。」

  「嗯?」瑟洛斯抬頭看了亞法爾一眼。

  「把自己綑綁在過去,沒有朝前方踏出的勇氣,這樣也算活著嗎?」亞法爾並不認同瑟洛斯對於『活著』的定義,「活著,是有目標的前進著!如果只是有一天算一天的話,那根本不算活著!」

  「我不知到希絲莉亞小姐是個什麼樣子的女人,但我想要是她看到你這麼不爭氣,一定會想給你一巴掌的!」亞法爾理直氣壯的說著。

  「一巴掌………」瑟洛斯皺了皺眉頭,「真像她會做的事………」

  「咦?真的嗎?」亞法爾愣了一會兒,難道瑟洛斯是被虐狂?

  「不,她不會賞人巴掌………」瑟洛斯搖了搖頭,「她只是會下幾個詛咒而已………」

  「呃!更糟!」這次換亞法爾皺眉頭了。


  「水來了!」老矮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在兩人身邊,端了兩杯水給瑟洛斯及亞法爾。

  「謝謝!」瑟洛斯和亞法爾異口同聲的用聯盟的語言道了謝。

  「你會說聯盟的語言?」亞法爾再次吃驚的看著瑟洛斯。

  「重生之後的確忽然忘了怎麼說………」瑟洛斯帶點不好意思的把頭轉開,「不過練習之後還是記得了………」

  「哈哈!這樣喔!」亞法爾忍不住笑了出來,但被瑟洛斯白眼之後,趕緊閉口。

  「謝謝你,哈爾,」瑟洛斯轉向一旁的老矮人,「一直清理著這個墓園………」

  「哪裡的話,要不是你,我孫子的屍體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………」哈爾微笑的接過了兩人手中的空杯子。


  哈爾‧鐵頭,是這個小墓園的守墓人,他的孫子叫薩多‧鐵頭,是當初黑暗之門一役,和瑟洛斯同一小隊的獵人。當時為了找回孫子的屍骨,他不知道花了多少日夜在這荒蕪的紅色大地上,然而就當他快要放棄時,見到了默默獨自埋葬隊友的瑟洛斯。儘管當時的他無法與成為不死族的瑟洛斯溝通,但他也知道這些屍體正是薩多的團隊,於是與瑟洛斯一起,他們埋葬了所有犧牲的勇士們。

  「哈爾先生人真好!」亞法爾在把杯子交出去之後微笑說著。一般聯盟的看到他都是拿刀拿劍指著他,如過是平名百姓的話,則是拿掃把拖把丟他,給他水喝的,哈爾絕對是第一個。

  「瑟洛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!」哈爾笑了笑,「也謝謝你願意陪在瑟洛斯身邊!不然他一個人真的很孤僻!」

  「哈爾,你太多話了。」瑟洛斯稍為不爽的瞪了哈爾一眼。

  「不是嗎?」哈爾絲毫沒有畏懼瑟洛斯的白眼,「打從我第一次見到你,就是這麼孤僻的樣子,從來沒有在你身邊看到任何人過。雖然跟你非親非故,但還是多少會有些擔心啊!」

  「………」瑟洛斯沒有回答,只是看著遙遠的天邊。面對哈爾的關心,他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父母,不知道當初聽到兒子戰死沙場的他們心裡有多難過?只是變成這副模樣,他又該怎麼回去面對他們?


  「瑟洛斯再來有什麼打算嗎?」亞法爾伸了伸懶腰,看著陷入深思的瑟洛斯。

  「什麼打算?」瑟洛斯被亞法爾突然的疑問給拉回現實,「你這傢伙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啊?」

  「就跟到我報答你救命之恩後吧!」亞法爾點了點頭,「就這麼決定!」

  「你不要給我擅自決定!我說過我不需要你報恩!」瑟洛斯皺了皺眉頭。

  「你一定會需要我的!我可是無敵的鎧甲奶爸!」亞法爾不甘示弱的提高了音量。

  「鎧甲奶爸個頭!」瑟洛斯忍不住又揪起了亞法爾的領口,「不知道是誰一直要別人來救啊!」

  「對喔!說起來我欠你兩個人情啊!」亞法爾完全不在乎被瑟洛斯揪著的領口,「那我又有更多理由跟著你了!」

  「不許跟!」瑟洛斯的聲音越來越大聲。

  「我不管啦!」亞法爾這次也不認輸的叫了回去。


  詛咒之地的小墓園中,一個不死族盜賊揪著血精靈聖騎士的領子,兩個不甘示弱的互喊著,一旁的老矮人則是忍不住笑了出來。他知道瑟洛斯似乎找到了一個同行的夥伴,也終於,他不再是孤獨一人。



── 《 第一章‧命運的開端‧完 》─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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