牆角的世界

　　他以為自己的夜視力很好，但在這被迷霧包圍的沼澤地中，他還是追丟了地精的蹤影。卡德里昂在一棵巨型蘑菇旁停下腳步，變回夜精靈形態。

　　由於太專注在追地精，他不太確定自己現在身在哪裡。

　　來到贊格沼澤也好些日子，為了找尋泰莎娜他跑遍沼澤地各處，然而在夜晚的迷霧中，那怕是方向感極好的他也很容易迷失。好在贊格沼澤其實是由許多不同湖泊組成的區域而且各有特點，從最近的湖泊來看，距離塞納里奧遠征隊的營地不算太遠。

　　地精的去向讓卡德里昂在意，但此刻有別的事情分散他的專注。這一帶的空氣中飄散著不屬於沼澤地的味道，刺鼻的鐵味，血的味道。

　　周遭沒有戰鬥的跡象，卡德里昂提高警覺朝著味道來源的方向慢慢走去。

　　沼澤地有著許多不同種類的生物，要說沒有衝突是不可能的，但就這陣子的經驗看來，除非侵犯到領域，否則這些生物一般是不會大打出手。這並不包含湖邊的納迦，他們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，會毫不留情地出手。

　　湖泊雖然很近但還是有些距離，已經超過納迦會活動的範圍，直覺告訴卡德里昂，這和舒米納斯有關係。

　　順著血味來到一處被矮樹叢包圍的區域，卡德里昂小心撥開樹葉，發現的是一身黑的夜精靈。

　　「泰莎娜！」卡德里昂不用一秒便認出眼前的身影。

　　空地上，泰莎娜全身是血的躺著，聽到卡德里昂的呼喊她有些微反應，但因身受重傷而動彈不得。

　　「你別亂動！」卡德里昂快速施放治療法術，然而卻沒有甚麼用。

　　他不知道在泰莎娜身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，也不知道是誰將她傷成這樣，現在他一心只想止住那還在冒血的傷口。他並非治療天賦的德魯伊，但他的治療術也還沒到無用的地步，只是無論他施放哪種術法，泰莎娜的傷勢都絲毫沒有好轉。

　　就在他開始感到慌亂的時候，泰莎娜虛弱地將手放在卡德里昂的手上。

　　「你……還是來了……」似乎知道身邊的是卡德里昂，泰莎娜雖然很虛弱但沒有驚慌。

　　「別說話，我會治療你……」在聽到泰莎娜的聲音後卡德里昂稍微安心點，然而泰莎娜的傷勢讓他感到不知所措。

　　「沒用的，這傷口不會復原……」泰莎娜已經看開，她知道死亡是遲早的事。

　　「一定還有辦法。」卡德里昂也知道束手無策，但還是想相信有奇蹟。

　　「聽好……那瓶是融合了月井與太陽之井的魔法泉水，千萬……不能讓舒米納斯得手……」泰莎娜叮嚀著。

　　「這是舒米納斯下的手？」卡德里昂心疼地看著泰莎娜的傷勢。

　　「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，我不想拖你下水，但是……」泰莎娜有氣無力的說道，「但是除了你我無法相信這世界上的任何人……」

　　「她在西邊那棵最大的蘑菇裡，從上方朝北的洞口進去……」泰莎娜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，必須把所有情報轉交給卡德里昂，「我不知道她最終有什麼計畫，但她似乎打算將整個沼澤地都化為她的魔法泉源……」

　　「她的永恆之井……」卡德里昂喃喃念著，這一切就如薩雷斯塔恩所說的一樣。

　　「除了這瓶泉水她似乎還欠缺魔力……還有時間可以……阻止她……」一口鮮血從泰莎娜嘴角流下，她可以感覺到生命的流逝。

　　她原以為自己會在這裡孤獨地死去，深信就算沒有說，卡德里昂也能夠找到擊潰舒米納斯的方法。她以為自已對這世界沒有任何留戀，但當卡德里昂再次出現時，她突然不想這麼快死去。她想再多看卡德里昂幾眼，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想做卻做不到的事。

　　卡德里昂沒有回應，但泰莎娜知道他在聽，只是他正努力壓抑著悲痛所以說不出話來。

　　為了這樣的自己感到難過，泰莎娜認為卡德里昂太過善良，也是那一份善良讓她最後做出這樣的決定。

　　「我這一輩子做了很多事，沒有人會認同的事，但我並不後悔……」泰莎娜閉上雙眼，感受從卡德里昂雙手傳來的溫暖，「唯一後悔的是傷害你……」

　　在卡德里昂身上降下詛咒是她這輩子最無法原諒自己的事，那個無論何時都陪在她身邊，陪她一起面對喜怒哀樂的知己。她從沒想過他們之間是親情、愛情、還是單純的友情，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卡德里昂。然而在舒米納斯的蠱惑之下，她接受了黑暗的力量，任由仇恨的怒火控制她的一切，然後試圖摧毀那些她得不到的東西。

　　只是她到現在才知道，她從來就沒有失去過卡德里昂，就算她曾經這樣傷害他。

　　對於降下詛咒她感到無比後悔，卻無法將詛咒解除，只能看著卡德里昂不斷受到詛咒的侵蝕而痛苦著。她真心希望卡德里昂會死去，這樣他就不用再忍受詛咒的折磨，誰知道他竟然一路撐過來，還找到解開詛咒的方式。

　　「別說了，撐下去，我會帶你回家……回到達納蘇斯……」卡德里昂說著連自己都不敢確定的話。

　　就算再怎麼排斥，他認為泰莎娜的心中還是想要回到那個他成長的地方，可是就她的傷勢看來，恐怕哪裡都去不了。黑暗的力量快速侵蝕著傷口，無論卡德里昂怎麼努力治療也趕不上傷口惡化的速度。

　　「我不回去，也回不去了……」泰莎娜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狀況，「你可能不相信，但我從來不想傷害這片大地……」

　　卡德里昂輕撫泰莎娜的頭，告訴她他知道。

　　「我的任性讓艾澤拉斯的大地受了太多傷害，我不想再傷害這裡的土地……」泰莎娜反握住卡德里昂的手，「阻止舒米納斯，拜託你了……不管是哪個世界都不需要第二個永恆之井……」

　　泰莎娜的手越來越冰冷，緊握卡德里昂的力道也漸漸退去。

　　她的時間到了。

　　「卡德里昂……這樣問或許是奢求……這片大地和月神伊露恩是否會原諒我呢？」好像回到最初他們一同成為德魯伊的時候，泰莎娜用那充滿朝氣的語氣要卡德里昂和她一起守護這片大地。

　　卡德里昂還來不及回應，泰莎娜已慢慢地闔上雙眼。

　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，卡德里昂低下頭，將額頭抵在泰莎娜冰冷的手背上。經過幾秒鐘的沉默，他輕輕地將泰莎娜放在地上。

　　由於沼氣和迷霧的緣故，他無法看見天空中的月亮，但他相信月神伊露恩一定看的見泰莎娜的真心。至於這片大地，他也相信能夠感受到泰莎娜的決心。

　　地面突然產生異動，不知打哪來的樹根藤蔓從地面長出，緩緩將泰莎娜包住直到看不見她的軀體。接著藤蔓向下沉，就像流沙一樣和泰莎娜一起沒入土中，與大地同化。

　　此刻卡德里昂知道，有如自己一樣，大地從沒放棄她，無論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什麼事，至少現在她已回到大地的懷抱中。

　　沼澤地依舊一片死寂，泰莎娜方才躺過的地方現在空無一物，若不是手上仍殘留她的血跡，卡德里昂寧願相信她還在世界的某處看著他，期待有天他能夠找到她。

　　收拾心情後，卡德里昂從地面站起。活了這麼久的他也見過各種生離死別，以為能夠淡看這一切，但當面對與自己有深厚連結的泰莎娜，他還是久久不能自己。

　　現在他手上握有重要的情報，必須趕快傳達給其他人。

　　風輕輕吹過，卡德里昂進入警戒狀態。在梣谷時他能夠聽見葉子的聲音，告訴他哪裡有狀況並提供他周遭的情報。在這片沼澤地上沒有梣谷般的大樹，但風還是可以將些微的聲音帶到他身邊。

　　那是警告，有危險正在靠近。

　　「巡邏的德魯伊嗎？這麼晚了還真是辛苦了！」

　　從矮樹叢探出頭的是一名斷了一節獠牙的食人妖獵人。

　　卡德里昂打量著眼前的食人妖，想分辨出他是敵人還是只是路過的冒險者。食人妖身上沒有任何黑暗的氣息，但他的言行舉止確實也不像一般的冒險者。

　　同一時間食人妖也打量著卡德里昂，再見到他手上的血跡後，裂嘴一笑。

　　食人妖便是科古，為了尋找泰莎娜的下落而搜索至此。他不認為受到舒米納斯攻擊的泰莎娜能夠跑多遠，但保險起見死也要見屍。

　　「請問你有見到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夜精靈嗎？她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。」科古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卡德里昂身上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我沒有見到她。」卡德里昂簡短回應。

　　食人妖身上沒有殺氣，但在樹叢的後方卻隱約傳來一股壓迫感。

　　風忽強忽弱，空氣開始變得混濁，風中傳來的警告又更加強烈。

　　「但你手上的，是她的血吧？」科古感覺的出卡德里昂不是省油的燈，也知道他已經察覺到這裏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別的存在。

　　如果可以科古並不想和卡德里昂開戰，他新的劫掠者已被泰莎娜擊斃，目前也沒有別的野獸可以供他使喚。說穿了，沒有接收到黑暗力量的他，只不過是個普通食人妖獵人。

　　「嘎！」兩個嬌小的黑影突然介入兩人之間，雙眼散發紅光，似乎想將卡德里昂大卸八塊。

　　卡德里昂舉起法杖擊退一個，順勢避開另一個發出的攻擊。

　　瘋狂的地精，而且是兩隻。

　　「你們兩個玩夠回來啦？」科古並沒有對地精的出現感到意外，反倒有種等他們很久的感覺。

　　看著眼前的三人，卡德里昂內心盤算著自己的勝算。

　　他只有一人但敵方卻有三名，加上還隱匿在樹叢後的壓迫感，卡德里昂不太樂觀。從那壓迫感來看，卡德里昂大致可以猜到是誰，只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她，也毫無準備。

　　「嘎！」和科古相比，兩隻地精顯然沒有甚麼耐心，看到落單的卡德里昂立即發動攻擊。

　　顧不了科古，卡德里昂馬上化身一頭黑豹應戰，閃過兩隻地精的圍攻，伺機反擊。

　　「德魯伊，又是德魯伊啊！」科古爬上一旁的石塊，似乎暫時沒有想加入戰局的意思。

　　兩隻地精和卡德里昂你來我往，沒有理會一旁的科古，乍看之下他們根本不像是同一陣營的人。

　　由於早在先前就已交過戰，兩隻地精的攻勢也沒有起初那麼猛烈，卡德里昂還是忍不住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疲倦的一天。就算攻勢整體算來是稍微減緩，但卡德里昂只有一人，戰鬥拖太久絕不是好事。

　　就在卡德里昂開始盤算該如何脫逃匙時，一個身影俐落的切入戰局，手中的匕首也準確的刺中一隻地精。

　　「嘎！」受傷的地精發出淒厲的哀號。

　　「呿！沒刺重要害！」瑟洛斯對於自己沒將地精一刀斃命感到不滿，抽出另外一把匕首打算給這地精一個痛快。

　　一支箭從旁射來，令瑟洛斯不得不退開，也讓地精逃走。

　　「哪來的煩人傢伙？」瑟洛斯太專注在攻擊地精，壓根沒發現坐在一旁的科古。

　　科古壓抑自己存在氣息的技巧很強，只要不參與，他甚至可以坐在旁邊看完整場戰鬥仍沒人發現。雖然不及盜賊潛行的能力，但平時用來避開戰鬥也很足夠。

　　「這兩個傢伙雖然不太友善，但也不能讓他們有甚麼閃失。」科古一邊笑一邊扣上另一支箭。

　　地精再次來襲，瑟洛斯和卡德里昂一邊戰鬥一邊還要注意科古放的暗箭。察覺這樣下去不行，兩人有默契地交換了眼神，下一秒瑟洛斯一個回頭將目標轉成科古。地精們想追上他卻被卡德里昂擋住，而面對來勢洶洶的瑟洛斯，科古也趕緊閃避。

　　如同瑟洛斯和卡德里昂，這場戰鬥並不是科古今晚的第一場，曾和泰莎娜交手的科古不只少了強力戰寵，自己也不是處於最佳狀態。瑟洛斯的速度遠在他之上，加上距離被拉近他的弓箭無用只能抽出小刀近距離應戰。獵人遇上盜賊，就算他身上的裝備比較堅固，但還是處於劣勢。

　　戰局膠著，直到空中的壓迫感突然暴增，不管是瑟洛斯還是卡德里昂都知道，該來的還是會來。

　　「瑟洛斯小心！」卡德里昂發出警告。

　　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，就在瑟洛斯閃避的瞬間，一道暗影法術從天而降，直接劈在他先前站立的位置。若是他的反應稍微延遲個半秒，恐怕再也站不起來。

　　「來了嗎？」瑟洛斯退回卡德里昂身邊。

　　地精們和科古也沒有再追擊，紛紛退到一旁靜觀其變。

　　一個人影從樹叢緩慢現身，伴隨著巨大的壓迫感。

　　「舒米納斯。」